High Hop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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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R][Ecthelion+Thorongil]夜话

夜话

埃克希利昂从睡梦中醒来。自从他病倒以来,他就有些不太分得清梦境与现实,有时他以为自己醒了,却又会在不久之后再真正地醒一次。因此现在,他也并不太确定身边一盏幽幽的夜灯究竟是梦中的虚像,还是真实的火焰。

“殿下。”榻边传来的声音温和得像是夜风。果然,埃克希利昂漫不经心地想,还是不知道到底醒了没有。

“索龙吉尔,”他没有转过头去,只是仰视着床榻顶上覆盖的帷幕,任凭听觉与记忆指引他的话语。他老了,他想,而且病得快死了,有得是资格可以糊涂一把。“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

“我也没有想到过我必须得离开,”熟悉的声音依然温和而坦然,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年老与疾病,“但谁都无法揣测命运。”

“你总是说得很对,索龙吉尔,”他眯了眯眼睛,还是无法看清帷幔上的花纹。夜灯的光太弱了,暗影像死亡的预示般铺满整个房间,只让出了一丁点地方留给固执的微光。“原谅我,也许你已经不再用这个名字了。”

“在您面前,我只是索龙吉尔,”隐藏在阴影里的不速之客说,“与您其他的仆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笑声模模糊糊地溢出埃克希利昂的喉间,宛若疲惫无力的浪头漫上海滩。“也许我是年老眼花了,但我了解自己的儿子。迪奈瑟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信任的人抱有那么强的戒心,或者说,除了你,他从未对任何人表现过那种戒备。”

索龙吉尔没有回答。埃克希利昂呼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兄弟,”他睁开眼,避开光源,凝视着惯于掩藏的黑暗,“也没有第二个儿子。连我的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米纳斯雅诺永远失去了米纳斯伊希尔,奥斯吉力亚斯永远失去了并肩摆放的王座,所以米纳斯提里斯只能孤单地守望,警戒着魔多的阴影。”

“而你,索龙吉尔,你来到米纳斯提里斯向我宣誓效忠的时候,我梦见了伊西铎和阿纳瑞安。我梦见殿堂里的石像活了过来。我以为那是指你和我的儿子将成为兄弟,共同恢复刚铎的荣耀。毕竟,那时你跪在我面前宣誓,而他配着剑站在我身边,所有廷臣都在窃窃私语,说你们有多么相像,简直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一面镜子的表里。”

“您知道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殿下。”被称为索龙吉尔的人轻声答道。

“但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埃克希利昂转过头去,寻找着曾经属于刚铎的星之鹫明亮而锐利的目光,“而且刚铎的民众也把你看做我儿子的兄弟,甚至还更爱你。他们竟然没有大肆欢庆而是直接把你悄悄地放进来,我也确实很惊讶。”

“眼不见,心不想,”然而,隔着年迈与疾病的迷雾,原本仿佛星光闪烁的目光也消隐在了浓稠的夜色中,“现在不一定有多少人还能记得索龙吉尔了。况且,如果我愿意,也足够可以避人耳目。”

“的确,”埃克希利昂点了点头,“这也是你打了那么多胜仗的原因。神出鬼没的索龙吉尔,总是出现在最让人猝不及防的时刻,但永远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我的孩子,这一次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月光穿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影子。索龙吉尔没有回答,只有呼吸的声音缓慢起伏,如同凌晨时分静静涨起的海潮。疲倦的波浪伸出绵延的手臂拖拽着埃克希利昂的意识,周围的声音与触感慢慢远去,像隔着温柔而凝重的海水般地传了过来,磨去了任何尖利的棱角。

“您知道是为什么,”看不到的索龙吉尔安静地说。

埃克希利昂点了点头。奇怪的是,他似乎闭上了眼睛,但夜灯与月光却似乎依然能照亮面前的黑暗,就连索龙吉尔原本隐于夜色的眼睛,都像海水洗净的晶石一般闪着清澈的光。“是啊,”他模模糊糊地说,“你是来告别的,我知道。”

“迪奈瑟阁下明天就会回来了,”索龙吉尔的语调依然平稳而肯定,与曾经从战场上回来,向他报告前线的战况的时候别无二致,“您的时间并没有到。”

“但你的告别已经不能再等了。”埃克希利昂把手伸出床沿,象征摄政王权威的戒指松松地挂在骨节突出皮肤松弛的手指上。然而困扰他已久的颤抖此时却没有前来打扰,病痛似乎已经成了他知根知底的老友,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识趣地退开。他已经无力起身,伸出来的手却和多年以前一样坚定,就好像只要睁开眼,他就依然时值壮年,依然在白塔底层宏伟的大殿中,他的儿子站在摄政王座的旁边,来自洛汗却仍旧出身不明的青年跪在面前,灰色的眼睛抬起来直视着他,目光明亮锐利如同寒星与鹰鹫。

“我在此宣誓效忠刚铎,以及这国度的摄政王;从此以后,或言或缄,或行或止,或来或往,皆从吾主;无论时局之变幻、战火或升平,必置生死于度外;直到我主豁免此誓,抑或死亡降临,世界终尽。”

记忆中的索龙吉尔没有报出姓名。即使不用转过视线,埃克希利昂也知道迪奈瑟在他身边皱了皱眉头。然而刚铎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代代沉睡在石制陵寝中的望族,不是尊贵的死者,而是鲜活的血液,是面前年轻的面孔那样灼灼燃烧的生者。

于是他放松了表情,近乎微笑地凝视着跪在摄政王座前没有名字的来客。“特刚之子埃克希利昂,刚铎管理者,辅佐吾皇的摄政王,谨记阁下的誓言。我将永不遗忘,并且回应你的效忠:忠诚者得爱,英勇者得荣耀,毁誓者得复仇。”

有着澄澈灰眼睛的黑发青年垂下眼睫,低头亲吻埃克希利昂象征摄政王权威的戒指。温暖的嘴唇擦过他的手背,像冰冷的钢印嵌进血红的火漆,立下不可违背的誓约,只有死亡、世界的终结和他的许可才能切断。

而现在,面临死亡的不是索龙吉尔;毁灭的黑云沉沉地压在白城上空,却仍然未到世界的尽头。与曾经年轻的面容相比显得分外粗粝的一双掌心托住了埃克希利昂的手,仿佛夜色中伸来死亡的引路人,但死亡或许不会显得那么温暖。

“我免去你对我的义务。”他不无遗憾地说。两年以前,在索龙吉尔离开之前,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让迪奈瑟心怀芥蒂的流言。他也的确想要索龙吉尔留下来,弥补他的独子没有兄弟的缺憾,像曾经的埃西铎与阿纳瑞安、米纳斯雅诺和米纳斯伊希尔一样,并肩闪耀在刚铎的天空。但他知道时间到了,索龙吉尔的忠诚与英勇,不应用他的自私来回报。

“你真的不会再留下来吗?”他安静地问,不再是作为对方的领主,只是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最后的确认。

“现在还不是时候,”索龙吉尔依然托着他的手,“可是您给我的回报已经比我能要求的多得多了。”

干燥而温暖的嘴唇贴上埃克希利昂的坚硬冰冷的戒指,擦过他干枯的指节与手背。也许这个吻中的尊敬已经超过了他应得的份额,但在此时他也无意纠正对方的谦恭。就像当年的旅人需要用吻来封缄效忠的誓言,同样的吻也必须用来终结错位的忠诚。

埃克希利昂在无声的告别中闭上了眼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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